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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照見自己人」─從中寮照相簿到社區學園照相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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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╱馮小非
《鄉親報》第一期的封面照，是阿添伯夫婦載著從山上割下來的香蕉，開著爬山虎從永平路轉近初中巷，那時站在初中巷的小牛本來是背對著他們在拍照，一轉身看見這個鏡頭，連光圈都沒有調就按下快門，那時她心中忽然閃過一句話：「life goes on」，這個畫面，是我們留在中寮的起點。
畫面中的背景是一堆堆的瓦礫，在地震發生後的半個月，不管面對如何的混亂失序，生計還是要顧，香蕉再不收等紅了就可惜了，看他們面對生命那種認命又不認輸的屈勢，讓我們深深著迷，引領我們不斷的想把這樣的姿態拍攝下來，放在《鄉親報》的「中寮照相簿」上，讓他們看見自己有多動人。
中寮除了永平村比較集居外，其他都是在各自沿著山脊開展的產業道路旁，散落幾戶人家，在這個一間工廠都沒有的農業鄉裡，地震那晚有許多的阿公阿嬤是自己一個人，頂多兩老在黑夜中經歷山動地鳴的驚嚇。也是農村出身的亞力拿著相機，一邊哈拉一邊按快門，看他們生動的演出當日情形，看他們靦靦的把皮帶束緊一點，獨特的幽默和肢體語言，當時我們不知道《鄉親報》可以為重建幫什麼忙，但我們想當一個專心的觀眾，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家人，認真的注視他們，然後在報紙上寫下對這個人的介紹，我們希望中寮的鄉親能看見，他們的生命有多麼獨特且重要，而能看見這些，是我們的榮幸。
春天，是《鄉親報》的一個重要轉捩點。二月的連續豪雨，提前引爆了預期的土石流危機，還有一個九個月大的女嬰被落石擊中不幸罹難。這件事對我們有很大的衝擊。山上崩塌的地方那麼多，處處都是危險，當我們試著用文字照片披露這些現象時，卻發現不在危險區域內的居民不一定有相同體會。或許是因為看多麻木了吧，我的朋友這麼說，而其實他是一個很熱情的人，看著他的臉，忽然有種感覺，原來我們的眼睛不同，我看見的中寮是這樣子，那麼他看見的是什麼呢？我們該怎麼互相看見？
當我們自己去拜訪山上的住戶，走不完的山，更讓我們感覺，如果只有我們看見這些事情，是沒有用的。那時剛好全盟要補助南北中寮各一處重建服務站，而在山上拍照的過程中，也找到兩個山上長大的年輕人，一個會拍照，另一個不算很熟練，但對山以及住在山裡的人很關心，他們便成為全盟的巡山員，帶著相機加入記錄家鄉山林的行列，每逢落雨，他們除了要陪伴自己的家人，也要用行動陪伴家鄉的其他人。
這個經驗後來促成了「龍眼林社區學園照相班」，希望一個相機能讓一個活在中寮幾十年的人，重新看見自己的家鄉，像亞力說的，希望他們能用旅行的眼睛看見自己的家鄉，看見過去晃在眼前卻不曾認真思考過的事物，決定什麼是要放在框景裡面，而什麼是不需要的，當同一群人拍攝著相同場景，卻呈現不同畫面時，差異引發了討論，觀點也隨之浮現，對家鄉就不再視而不見。
照相班剛開始的時候，學員們都不敢像亞力老師那樣靠近阿嬤，反而用偷拍與窺視的方式，怕被阿嬤發現他們在拍照，怕被人家說「吃飽太閒」，因為「記錄」這種價值觀並不是鄉村習慣的方式。而且以前他們拍的對象，通常是自己的家人或男女朋友，如果拍得很好，就會拿去放大護貝，現在要他們去拍別人，透過相機，展開的是一種全新的互動，透過觀景窗，他必須認真的注視眼前的這一切，新的人際關心也隨之出現。
當一期一期的《鄉親報》出來，印著他們拍的照片，還有在畢業展的時候，那些照片被當作作品，正式的放大展覽，看見這些影像的人不再是自己的家人，是對方還有他們的家人，這個動作讓社區裡的人發現，喔，他怎麼把會把我的父親拍得那麼英俊，還有那些鐵皮屋的顏色在太陽下形成這種圖案，原來透過黑色的隔熱網看出去，家鄉是長成這個樣子，透過拍照和展覽，家鄉的人開始互動，頭腦和眼睛也互相交換，至少看見了相同的畫面，不管想法是否相同，但至少有一種共有的基礎。
當他們開始掌握相機的使用方式，逐漸的拍出自己的觀察。例如張日盛拍的一幅照片中，有個阿伯站在一處倒塌的空地前，雙手交叉在胸前身子微向前傾，彷彿在等著什麼，有趣的是，他的位置真的就是以前的公車站牌，如今車亭倒了，可是阿伯站在那裡的姿勢還是跟過去一模一樣，這就是只有中寮人的眼睛才看得見的畫面，對我們而言，這是我們和他們之間渴望已久的互動方式，因為過去都是我們在看見中寮，現在是他們看見中寮，我們終於能交換彼此意見，而不是單向的讚賞或不解，能走到這樣真令人高興。
在照相班的課程中，除了攝影技術的教導外，更重要的就是外拍後的討論過程。慢慢的學員們發現，要拍出好的照片，來自對環境的觀察力和敏銳度，因此他們也會希望在這部分有所進步，而這些觀察與敏銳其實就是對家鄉的關心，雖然不知道從觀察到行動之間，會有多久，但是照相機的確讓他們有了重新看見的機會，看見他們住的地方究竟怎麼回事，看見他以前不喜歡的鄰居也有可愛的時候，當然也會看見辛酸和討厭的東西，相機彷彿成了他們的另一雙翅膀，飛離了平常的地平線，有了新的視野，看見在農業蕭條地震侵襲的中寮人，原來這樣的活在大地裡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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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寮和興村╱2000.6.14 馮小非 攝 |
中寮清水村╱1999.10 王亞力 攝 |
中寮福盛村╱1999 王亞力 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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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寮龍安村╱2000 洪慈宜 攝 |
中寮龍安村╱2000 洪慈宜 攝 |
中寮廣興村╱2000.2.15 王亞力 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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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寮廣興村╱2000.2.15 王亞力 攝 |
江素婷╱1999 馮小非 攝 |
江素婷的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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